一 起始

01

越城是华东沿海的一个古城，巴掌大一点，若是光算最早的老城区，从南到北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是一个小时的车程。古城虽小，却是个环山抱水的藏风聚气之地，人杰地灵，历年来从没缺过各行各业的能人志士。当今自然也是如此。

不光只有明面上的政客富豪或是文人学者，暗流涌动之下，这座千年古城更隐藏了两大在武林中名头绝顶的正派功夫世家。

他们何时迁来、为何搬迁已不可考，学了真功夫的江湖人在钢筋水泥的现代都市中行走江湖时却都知道他们的来路。

天外玄铁铸剑，剑术心法无不超凡脱俗。

没有家传的江湖人管这两个世家统称七剑传人，再有资历一点的，才知道这两家是七剑当中的冰魄与紫云两剑血脉。

亭山中学，学生食堂。

正是午饭的点，一水穿着各色校服的学生们在一排的点餐窗口排起长队，其中最多的还最后一批下课的高一新生。新生都是第一回吃亭中的食堂，尚且仍对食堂阿姨的手艺抱有期待，他们才一涌进来，各色嘈杂的声音就充斥了整个一楼。

穿着宽大校服的少女没有跟同学一起去排队。她挽着裤腿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脖子，晃晃悠悠地跟在大部队后面迈进食堂的大门，左顾右盼的模样，明显是在找人。

不出片刻，她就眼尖地跳起来挥手：“沙凡一！”

而后，少女熟练地从人群之间穿过，游鱼似的钻到了沙凡一的对面。

沙凡一吸溜着面条把另一个餐盘推给来人，一面故作嫌弃地说：“怎么这么慢啊你。”

“要怪请去怪学校的辣鸡规定，”深珅撩了一把散落的头发，“报志愿之前你怎么不告诉我高一高二高三还要分时间吃饭，我们这些可爱的新生做错了什么？”

沙凡一赞同地点点头：“去年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风水轮流转哦？”

“学长也很同情你们的。”

贫了几句嘴，深珅的确也是饿了，大度地决定不再和沙凡一纠缠这个问题，抓起筷子就是一通吃，相当熟练地一气解决了小半份米饭。

沙凡一看着她的吃相，忍不住婆婆妈妈地说：“你慢点……珅啊，你看看人家妹子，再看看你自个……吃这么急对胃不好，蓝阿姨也没饿着过你啊？”

“唔，你看，”深珅咽下嘴里的一大口炖土豆，满口的歪理，“咱是要干大事的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不能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摄入维持生命的……嗷！这个豆腐过分好吃了吧！哥你太好了！”

难得被封了个哥哥地位的沙凡一：“……”

沙凡一把吃干净的面碗推开，直觉自己大约是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就深珅这个日常颠三倒四的德行，这些关心的提醒比起耳旁风来实在是好不到哪里去。

沙凡一是这一届的紫云剑主。

按理说这种身份在当今江湖应当是属于呼风唤雨那一挂的，但他还是个仍在备战高考的未成年，这样的年龄让他在面对成名大佬的时候，多多少少带上了一点闹着玩的气场。

更何况这两年七剑在武林正道里并不好过。

隔壁省的长虹家一夜颠覆，后四剑向来神隐不知所踪。冰魄和紫云两脉在明面上的生意做得再大，缺少能担得住场面的核心人物的他们也抵不过正道开会时别家一句“一个能打的都没有”的嘲讽。

沙凡一得承认，虽然他天赋尚可，瞎折腾着练了几年就能打遍紫云家无敌手，可真要搁在本省功夫圈子里，自个也不过就是个参与为主竞技为辅的友情第一选手。

至于这会儿坐在他面前的声称要干大事的冰魄剑主，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冰魄紫云两家里的核弹级别大杀器了，在年轻一辈里面也足以称王称霸，去年圈里论道，她也不过才刚刚打进决赛圈而已。

说来可笑，当时听见别人起哄“七剑传人不过尔尔”，沙凡一觉得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心情去拉住他们一点就炸的冰魄剑主。

天塌下来总有高个子顶着，七剑又不是武林正道的免费劳力，真有邪道打过来，自然有好事的出手，何必总把七剑传人同无私奉献绑定出售。

要不是长虹鸿家出了事，紫云剑择主，家里长辈各种威逼利诱逼着他从小习武；要不是他身边有深珅这个好战分子，这姑娘翻着福尔摩斯探案集，整日整日拉着他研究怎么找到当年的神秘人跟他干一架找回七剑的面子……

沙凡一也不是没想过撂挑子不干。

他整天想着那把带点邪乎气的紫云剑早早认清他不学无术的本质，自个再去另觅佳主。

“喂？”深珅不满地伸手在沙凡一眼前晃了晃，“兄弟，我是在说不需要按顺序合璧就能找到七剑传人的招，能不能给个面子？表现的好奇一点？”

沙凡一从善如流地调度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期待眼神。

深珅这才心满意足了：“那破纸上记的——也不知道是哪位前辈的手书，说是七把宝剑都是当年有高人拿同一块天外玄铁打出来的，冥冥之中自有运数相连。”

“听着挺玄学的。”

“……大概吧。中间那一长段之乎者也的周易八卦我一看就头大，总而言之就是！”深珅深吸了一口气，飞快地说了一串出来，“持剑的剑主们同样也运数相连，所以我们只要找一个靠谱的道士没准就能算出来雨花剑主是何方人士了。”

沙凡一消化了一下这一大段话的内容，他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憋出来一句：“物质是本源，意识是派生的，先有物质后有意识。”

还没开学就决定选理的深珅一头雾水：“什么？”

沙凡一咽了一口唾沫说：“我在背唯物主义的概念。”

这是扯什么淡呢？合璧指示下一位剑主的设定被一路传承一千年就够玩儿蛋的了，这到底是哪一位神棍冰魄剑主留下来的奇葩指引啊？

沙凡一满心的三观尽毁。沉默许久，他试探着问：“深珅，你认真的吗？”

深珅豪迈地把半碗番茄鸡蛋汤干了，点了点头，半长不短的马尾随着她大幅度的动作一甩一甩的。

她是认真的，而且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