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车开出二环，又过一座平桥，就到了他们三人的目的地。

这片地是九十年代早期紫云一脉迁到越城的几个有钱大佬征用的。那时候国内房地产这一行还没完全炒起来，紫云家这个工程从审核选址补偿到实际动工几乎一气呵成。不出两年光景，原本一片荒无人迹的荒郊野岭就成了如今风景宜人的富人区。

其中地段最好的一批连栋别墅就是留给他们自己人的。

对于现任冰魄剑主和紫云剑主而言，他们对这片别墅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深珅从未在这里常住，在没有被紫云剑选定为下一任剑主之前，沙凡一却在这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跟去停车的深泽打了个招呼，沙凡一就轻车熟路地带着深珅进了其中最大的一栋别墅。

两人才进门，自然有家里不够资格参与这场会议的亲戚热情地过来引路。

在他们到达之前，用来开会的影音室已经坐了十几个人，沙凡一提了一把掉到胳膊肘的书包，在推门的一瞬间辨别出了会议的级别。在在场的一干成年人里认出了好几个过年给过他红包的大佬级别的长辈——有姓沙的，也有姓蓝的。

按他为数不多的经验，这个数目的大佬参会，待会要讨论的一定是关乎两家未来几年发展的大事。

“哟，我们小剑主来了。”

还不等沙凡一跟坐在内侧的沙婉容蓝瑾仪打个招呼，靠门的一个紫云家的叔叔先乐呵呵地笑着，跟他俩打了个招呼，“容姐，你跟省武联那头打声招呼，可以开始了。”

“好。”沙婉容转瞬即逝地关切地望了沙凡一一眼，旋即恢复成了一家之主的冷峻模样。她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从最近联系人中调出了省武联的办公室电话。

沙凡一听见一年见不着几面的亲妈打了个电话，与此同时，影音室里的投影仪被人打开了。视频对话的界面有三个窗口，在高像素摄像头的捕捉下，这个影音室的场景尽数出现在了其中一个窗口里。

深珅找了两个角落里的椅子拉着沙凡一坐下了，趁着另外两个窗口还是黑乎乎的一片，冰魄剑主不自在地趴在桌上嘀咕：“兄弟，这架势，怎么这么严肃……”

影音室里的气氛很肃穆。他们两个不经人事的未成年高中生坐在这群成家立业的长辈之间，几乎要不知道怎么摆放自己的四肢和五官，只能试图通过跟自己的同龄人说话缓解微妙的不适感。

“居然还扯上省武联了。”沙凡一说，“你猜还有一个分屏是给谁的？”

深珅指着大屏，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不用猜了，陈家上线了。”

“咳，能听见吗？”陈氏太极当代家主今年八十有二，穿着一件薄薄的太极珊，头发和长须都白透了，精神倒是尚且矍铄，发问也显得中气十足。

“陈老真是气势不减当年啊。”

七剑这边的领头人沙婉容还在跟省武联的负责人通电话，冰魄家现任的家主自然而然地代替她恭敬地同陈老问好——这可是当年参与过自卫战争的长辈，别看他在即时视频中表现的和蔼可亲，在Z省，陈老一跺脚，整个功夫圈子都要抖三抖。就连省武联的会长对上陈老，也不过只是小辈罢了。

“老啦，老啦。”陈老和气地笑着，“本来连家里那些小辈都不乐意管了，这不是小许说是有危及整个武林的事情，才请我老头子出马——小许来啦。

三个分屏，最后一个也出现了画面。那是一个稍显中年发福的黑发男人。

“陈老。”省武联会长许晋之年纪也不小了，这会一看见陈老，竟然笑得脸上褶子都起来了，“有你老出山，我们这些小辈心里就有底多啦。”

陈老笑骂：“就你会说话？现在人都到齐了，到底找我们陈家和七剑有什么事？”

沙婉容当即冷声附和：“陈老说的是，这里都是信得过的人，许会长有话直说就是了。”

她原本化的妆就艳丽，只要声线一冷下来，在这两位省内外闻名的大佬面前也能撑起几分架子。陈老和许会长隔着网线在屏幕中对视，许会长再开口的时候，就给了资历不够的沙婉容同等地位的尊重。

许会长向陈老和沙婉容依次点点头。而后，在属于省武联的那一个分屏里，又切出来半个屏，省武联的人在这一格里打开了绿色边框的视频播放器。

许晋之的脸缩小了一半，他在一边从容地开始解说：“在座的各位朋友，我们先来看一个视频。”

满屋的成年人们都在高度紧张地等待着许晋之口中的那个视频开始播放。

“兄弟，你妈太帅了吧。”少不更事的冰魄剑主却隔着校服戳了戳同样未成年的紫云剑主的肋骨，佩服地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妈这么帅呢？”

帅得好像能在外人面前替七剑扛下所有的重担。

沙凡一“哦”了一声。他忍不住又看向沙婉容——紫云家主和其他的那些长辈们一样，把自己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这场三方会谈的重点之上，除了最开始的那一眼，沙婉容吝啬得不肯再多分给儿子一丁点额外的注意。

“是……吗？”沙凡一深吸一口气，抬头去看视频。

深珅眨了眨眼，不解地也望向大屏幕。

省武联拿出来的视频色调很暗，勉强能看出来那是一个公寓的轮廓。

大约是个小区里的监控在夜里拍到的画面。

过去半分钟，一个蒙着面的男人出现在了镜头里。男人的身材并不算高大，目测欠一点才到一米八，他踩着某种独特的步子，一闪身就晃进了单元门里。

沙凡一敏锐地感觉到，这个男人看向监控镜头的那瞬间，影音室里有几个长辈的态度突然发生了微妙而又复杂的转变。包括沙婉容在内。

男人进入单元门之后不到二十秒，无声的视频爆发出一声女人尖利的叫声。

而后，进度条一停，画面又重新跳回到最开始那一盏黯淡的路灯上。

整个视频统共不够一分钟，却硬生生地把沙凡一和深珅都看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这是省武联提供的视频资料，他们甚至以为这是从什么恐怖惊悚片里截出来的一个片段。

许晋之没有说话，省武联接着播放了下一个视频。这回的视频不再阴森，看到台标，沙凡一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越城的新闻节目。主持人一本正经地讲解：“昨日，解放路某小区的住户在家中因心肌梗塞去世……”

随着主持人的报导，导播给新闻中所说的某小区切了一个镜头。

虽然角度不同，沙凡一还是很快辨别出，这就是前一个视频中出现的那栋公寓。

他忍不住震惊地睁大了眼。把这两个视频联系在一起的省武联是什么意思？许会长是想说……前一个视频中出现的那个男人，才是新闻中住户死亡的真正原因吗？

这场三方会谈的内容实在是超乎了少年的想象。